大學畢業時,我考上預官,分發到高雄鳳山受訓。
那個時代,碩士以上學位,不用考試直接就可以當預官,我是連隊上極少數以大學畢業學歷考取預官的,連隊上的同梯幾乎都是碩博士,年紀也都大我好幾歲,由於年紀和學歷的關係,基本上大人的世界都沒我的事,我就只是個靜靜的旁觀者。
我們預官學生班隊選出來的隊長,是清大電機博士,說來也巧,他的建中同班同學,也在我們連隊上,是交大的電信博士。
碩博士預官,最關心的就是後續國防役分發的單位,這不僅攸關結訓後的軍旅生涯是否可以輕鬆點,甚至也會影響到他們日後的職涯,所以大家都很在乎這件事。
抽籤前,幾個學生班隊隊長被長官找去協調,交換抽籤方式的意見,我們隊長當然在會議中也表示了一些意見。
隊上開始有了耳語,說我們隊長對於抽籤辦法,講了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意見,這也不知是真是假,反正這樣的說法傳開了,就有一派人感覺不滿,開始背後講起一些很難聽的話,當然班隊上也有相信隊長的人,慢慢大家的情緒就起來了,整個連隊暗潮洶湧。
我因為是個局外人,大人們說話也不忌諱給我聽到,所以我兩造人馬的說詞都聽到了。
過了幾天,連隊有個晚間活動,在活動的時候,不滿的一派開始發難了,開始指責隊長的不是,隊長當然也極力為自己辯護,雙方吵的不可開交,鬧著鬧著,隊長的高中同學,前面說的交大博士,跳了出來,開始宣洩自己的不滿,於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,兩個建中同學、清大交大博士,為了國防役的事情公開撕破臉。
終於,我人生第一次,實際體會到梅竹賽有多激烈。
我們連隊長,是個上尉,整晚靜靜地看著鬧劇發生,在大家吵到最後時,他把大家集合起來講話,他說,我整晚看你們這些高學歷的讀書人吵架,你們知道你們的嘴臉有多難看嗎?
這件事情後來沒有平息,連隊上開始流傳,我們學生隊長,就那個清大博士,學歷是假的。
不管大家滿不滿意,國防役的抽籤最終還是告一段落,這些碩博士學長,排隊繳交畢業證書,經過我身邊時,我們學生隊長把畢業證書遞到我面前,無奈地笑著說,他們都說我博士是假的,你看這是什麼?
那是清大博士的畢業證書。
我從這件事體會到三件事。
第一,為了自己的利益,學歷再怎麼高,再怎麼聰明的人,也有可能失去理智判斷。
第二,為了利益爭鬥起來,讀書人的嘴臉,不會比販夫走卒好看到哪裡去,甚至有可能更加令人厭惡。
第三,要毀滅一個博士,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說他學歷是假的。
因為這段經歷,我告訴自己將來有機會,一定要繼續進修,好好讀書,否則世事不管好壞,總之都沒你的份,還有,無論將來混得如何,一定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,不要變成那樣的大人。
現在想想,當時我還是太嫩了,如果是今天,我就當場質疑他畢業證書是偽造的。